这大概是出国旅行的最短行程了：成都一路往南，越过彩云之南，就是老挝。空中距离1400公里，比飞北京还近。2017年2月最后一天的最后三十分钟，即28日23点30分，经两小时飞行，老挝航空公司的航班准时降落在老挝北部城市——琅勃拉邦。

透过舷窗，完全看不见大城市的浮华灯火。停机坪上只有两三架飞机。四个入境口，非常简陋。听说老挝海关比较腐败，需小费打点，心里不免惴惴。因为座位靠前，先下飞机，第一个过关。三四个海关人员皮肤黝黑，表情僵硬，没有笑容。土黄色的制服，肩章上有红杠，让人想到越战电影中越南士兵的形象。

没料到，验护照和照像之后，海关人员却收了我的护照。问其原因，他一边挥舞手臂，一边大声嚷嚷，口音之重，甚至都分辨不出是英语还是老语。一个中国导游过来，才弄清海关人员吼叫的原因：四个入境口中，三个是针对旅游团的，只有一个给自由人通过，却无任何标识。我是自由人，走错了入口。

问中国导游，入境表上是不是还需要贴照片？他说，不用！多给1美元就行。落地签费用21美元，共22美元。

王总穿着短裤和人字拖，很有热带感，笑眯眯地在出口迎接。他给我点上一支烟，并不急着走。原来他还要接人，都是在此修铁路的同行。我说邻座是一位工程监理，即将在老挝工作一年。他说，此人可能是中建的。这里有三家大国企：中铁、中建和中水，涵盖了老挝铁路、房屋和水电站三大基础建设。其中许多带有援建性质，比如他们修建的这条从北到南穿越老挝整个狭长国土的铁路，中国出资70%，老挝30%。中国的回报是拥有50年经营权。老挝国穷，拿不出钱，30%以土地等资源置换。

老挝到底有多穷呢？很快就能见分晓。

丰田越野车行驶在狭窄的公路上，气温比成都高，感觉已入初夏。每年10月到次年3月是琅勃拉邦的旱季，也是旅游旺季。王总说，本想订山上的酒店，安静，且有漂亮的游泳池。但下山交通不便，且什么娱乐都没有。

不到30分钟，到达我们预定的酒店：香通广场（Xiengthong Palace）的维多利亚酒店。一个精致的院落，四栋别墅式楼房，两层高，白色外墙，木质结构。房间在二楼，有一露天阳台，下面紧邻一条公路，树荫里藏着的一条黑乎乎的河……。

第一日

3月1日。

早起来到阳台，高大棕树下，昨晚那条大河清晰地展现在眼前。我恍然大悟：湄公河！

迅速更衣下楼，沿湄公河跑步。天空有阳光，却并不晴朗，像没擦干净的玻璃。河面开阔，波澜不兴。河水充沛，颜色略黄。离开雾霾沉沉的四川盆地，感觉这里空气清爽了许多。

岸边布满客栈和开放式的餐厅，都很小巧。临河有许多露天餐位，干净精致。三三两两的洋人端一杯咖啡，坐在河边发呆。琅勃拉邦曾是法国殖民地，许多西方人把这里视为世外桃源。

早餐没有惊喜，照例是西式自助餐，菜品也不算丰富。昨天王总说，这家酒店是本城比较好的，不太好订。奇怪的是，入住率似乎并不高，就餐的人很少，仅有两三个老外。

从酒店正门出去，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街。过街就是琅勃拉邦最有名的寺庙——香通寺。从这里开始，我们用上了每次都要数几个零的老挝币——基普（kip），门票20000基普，相当于人民币16元，非常便宜。在这个有着600座寺庙的小城，它是少有的收门票的寺庙，可见其地位重要。即便如此，早上9点以前和下午6点以后寺庙都是免票，可随意进出的。如果你要节约，不妨错峰出行。

香通寺建于1560年，是琅勃拉邦镇城之宝，甚至是镇国之宝。16世纪后，老挝政教合一，许多重大的政治和宗教活动都在这里举行，而琅勃拉邦曾是澜沧王朝的首都，留下许多遗迹。

这里的建筑有一个共同特点，屋顶沿一个美丽的抛物线紧贴地面，层层叠叠。为什么要将屋檐建得这么低矮呢？是为雨季时，雨水流得更快？

一座殿里塑有一尊大佛，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与我们的大佛眼睛有明显的区别，国内庙里的大佛，眼睛是平的，如一条线，显出慈祥和淡定。而这尊大佛的上眼皮却是耷拉下来的。后来，我还看见一尊眼角向下的佛像，即我们常说的三角眼。

印象深刻的是大殿山墙上的一幅马赛克拼贴画——生命之树。画中央一棵大树，四周环绕着人、仙女、孔雀、猫头鹰、老虎、鹿、牛、乌龟等飞禽走兽，它描绘的是佛祖释迦牟尼往生的故事。此画将佛经故事诠释在一棵树的枝叶之间，色彩绚烂，内容丰富，无比玄妙，据说只有很高佛教造诣的人才能参出其中含义。生命之树这个名字也让我想到了布拉德·皮特主演的电影《生命之树》，可惜没看过。

我喜欢这个名字。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棵树，父母播种养育，然后自己不断生长，是顶天立地，枝繁叶茂，开花结果，还是低矮猥琐，枝疏叶枯，自生自灭？这既需靠自身努力，也需要环境促成，即佛教所说的缘。

有个故事值得一提。1887年，太平天国残部逃到云南南部，后在缅甸老挝一带组成黑旗军，是年进入琅勃拉邦，洗劫全城。唯有香通寺幸免于难，因其首领刁文池早年曾在这里出家学习。但他仍然亵渎了这座神庙，将其作为指挥部。当然，任何野蛮行径都是短命的，因为他们都是以破坏人类的文明为炫耀，如当今的ISIS。

最为有趣的是镀金装饰、格外奢华的皇家葬仪礼堂，有一架金光闪闪的仪仗马车，专门用来运送皇室成员骨灰。车体两边雕饰有吐着红信的七头蛇神，煞是威风。可仔细一看车的下部，居然是普利司通的橡胶轮胎！难道老挝穷到做不出两个木轮子？只能说老挝人实在太过随意，不甚讲究。

虽然所有的旅行指南上都说，不得穿短裤进入寺庙室内，其实没那么严格。游客中无论亚洲人，还是洋人几乎都是体恤短裤，也无人干涉。只是女性要稍微穿得严实一点，不可露得太多。但鞋是必须脱掉的，只能光脚进入。

出香通寺，沿着殖民色彩最浓的洋人街往东走，不到两公里就是另一个著名景点大皇宫，也就是博物馆。和许多弱小国家一样，老挝历史上也是分分合合。20世纪初，老挝已沦为法国殖民地，其国王西萨旺就居住在大皇宫，因而这里主要展出的就是皇家居所中的日常用品，类似于凡尔赛宫，当然，其精美和华丽程度不可同日而语。最有名的是勃拉邦金佛，其风格带有高棉特征，大约制造于14世纪。它的到来，确立了澜沧王朝作为佛教统治者的精神地位。琅勃拉邦的地名也由此而来：勃拉邦是金佛之意，琅勃拉邦即金佛之城。

大皇宫出来，太阳热烈。赶紧躲回酒店。王总来电，邀请共进晚餐。

夕阳如火，湄公河上流彩溢金。蜗居西南一隅，很久没见这么美的落日了。与王总及夫人沿湄公河步行，走过许多三角梅掩映的小客栈和法式建筑，最终来到一家专营老挝菜的餐馆。

王总朋友老朱已先到。因老挝不查酒驾，老朱酒量又好，喝掉了王总自己珍藏的一瓶750毫升的马爹利。老挝菜没有多少油水，非常健康，但其酸、甜、辣的混合味实在吃不惯，难以下箸。我只尝了一个用蔬菜包裹的像春卷一样的米饭团。很快，酒劲上头了。

喝完马爹利，又喝老挝啤酒（beer lao），还是黑啤，瞬间不知南北东西。老挝人喜欢轻言细语，酒后的我，难掩国人本性，开始大声吆喝。五迷三道之中，王总硬要邀请去看夜市。没记住夜市长什么样，却记得我和他互相搀扶走在街上，终于双双如慢动作一般倒地，脚后跟、脚踝、脚趾都有伤痛——这是第二天早晨才知道的。

宁静致远琅勃拉邦遇见心灵小城